給二十九歲的你:帶著血液的愛

 


要進入每個年紀並寫給自己一封信時,總是不免俗的要來回顧這一整段時間,嘗試了不下十次吧,卻發現只要一回顧就沒有辦法停止的哭,真的完全控制不住(不管多久都還是會嚇到路人的程度)大概是因為知道這樣的停滯,我變得更常打開這份文件,每過兩三天、一週甚至是一個月,每每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對外講述或是跟15聊天時都能更加坦蕩時,堅定在心中感受沒錯!我可以的那一刻再次打開時,卻屢次發現好像無論過了多久都還是無法,大概都要成為某種身體記憶了吧!



並不是單純的存有不捨或遺憾,而是一個重整的過程本身或許就如同青春期甚或更年期,你別無他法的就是只能去感受這股狀態,無法被定量也難以被詮釋,但或許就像是小生態系的流動,完滿的整體在少去一部分後,必得經歷震盪讓其餘的甚或額外的再度取得平衡,過去的我把阿嬤抓進來放在那裡,而現在走了,自然也就空出了一個位置,自然就會感到一場空洞與尚未能熟悉的外界浸潤與磨合。



阿嬤離開,直至今日仍不太能說出這樣的字詞,說真的我家有九個人的強列執念,至今還是深深的存在於核心當中,也或許如此,她跟本不可能有離開的一天。這世界大概能不意外地明白我是個夢想家,而在我的世界裡多得是可以的好創造,所以在修煉起初加上嚐到許多甜頭的狀態,有好一大部分我是真的相信有一天我可以做到的,但或許這就是一種人世的執念與悟道的阻撓了吧!



這陣子變得很少再去點開手機相簿,雖然我本質上的情緒依舊是覺得感恩的,但更讓我理解的或許是愛的狀態其實是一種永續的感受,他如同所有需要被保護的東西,卻也同時知道本來就在那裡。



小時候每週六,阿嬤會帶我到日本佛教親鸞會的共修地。有好幾十年阿嬤會假宗教的名義實則狂去日本玩,但每一次都會記得偷帶小葡萄給我(因為是老人家海關通常會縱容哈)。有一段時間早上七點她會泡牛奶加蘇打餅乾給我吃。有一陣子上學前會跟阿嬤去陽明山泡溫泉,溫泉處有一隻大豬公,會在那吃野菜。小學下午沒課的日子,棉被會帶著阿嬤(剛去泡溫泉)來接我下課後一起去電療(大家知道吧老人直銷最愛的那種),我會在附近的麥當勞買冰炫風吃。又有另一陣子,會一起去蘆洲吃切仔麵、為了棉被愛吃的三層肉、醃製的鹹不拉嘰的蛤仔。高中的每個週四,阿嬤會因為去礁溪泡溫泉而讓棉被開車來學校接我,我們會從景美一起回到家巷口,跟她一起走進來。上大學的那個暑假我會帶她去離家一公里外的診所做復健(順便散步)。直到她八十五歲前還有好大一段日子我和15都還睡眼惺忪的早晨,迎接房門外早已不知摸幾圈的麻將桌有各式老人出現。再後來的好幾年,阿嬤每週會去礁溪兩次,每晚回家都會跟我們報告自己吃了幾顆餛飩,棉被又吃了什麼,並且時不時地跟姑姑們拌嘴(通常是因為買電台的藥,阿嬤最愛買藥送的贈品哈,我們都笑他買鍋子送藥才對),讓她的兒女彼此吵架,然後再自己突然覺得沒意思的說吵死了轉到29台啦!然後鄉土劇結束後不管怎樣的情緒下,大家會陪她上樓,各自結束一天(我們家的作息也因為鄉土劇的結束演進從九點到十點半而變得越來越晚)後來她不會出國玩後,我會去各地買她指定的藥或貼布給他。他是個大環境底下可以想見的老人模樣,卻也是個非凡的女人。



要說到阿嬤,我一定會用最新穎潮流的狀態來訴說這個靈魂,自我、勇敢同時十分的愛自己,堪稱生命的典範。如果不是關係人,我想所有的狀態都是直得被稱許的,公主需要許多隨從,但公主本身的身份要求並沒有問題,至少我是這樣理解的。



告別式時我與家人決定不做任何表示,原因是如果人的一生只能用三分鐘作結,那我想實在太小看我阿嬤了,而更主要的原因是,不管我說得再動人,她在我的角度中都只能以一個阿嬤的身份活在世上,而我想,這麼特別的女人絕對不願意這樣吧!



能有著超清楚意識活到九十好幾的明珠小姐是個勇敢做自己的女人,在能夠嫁得最好的時候(超過天台整塊不知道有沒有人懂),選擇了自由戀愛和父母早亡毫無背景的阿公結婚(很新穎吧因為不用侍奉公婆?)在要養五個小孩的狀態下,也每天讓老公帶去陽明山泡溫泉,一定要去後車站訂做衣服,以這個年代與年紀真的去過各式各樣的地方,冰島、阿根廷、非洲好多我都沒去過。是日本佛教徒,但也去教會跟人家唱過歌,會用桌上型電腦打麻將,聽說在剛有手機的年代我們家就勤儉的辦了第一支給她,原因是小孩們永遠找不到媽媽(阿嬤出門了)。每個月要去吃會(結拜兄弟姐妹的聚餐)然後總是打包自己都吃不完一份帶回來要看我們幫她吃完XD重度咖啡愛好者,但喝咖啡是為了有甜點吃,名言是吃死咖營死某吃XD情緒來得快去得快,總歸就是不虧待自己。




我的世界裡或許不是全部都是阿嬤,但絕對有很大一部分存在著。她存在於相片中的每一個角落,記憶中的一部分。仔細想想才發現,原來每天每年的生活,可以創造出的當下是如此的豐厚。



我必須得承認,乘著這些年的修練,或許直到最終的這一年其實是阿嬤教會了我如何全然的愛。生在一個其實有點壓抑情感的家庭,老實說在有記憶以來我是沒聽過我愛你三個字的,當然可能實質上的行動感受很多,但人某部分還是需要言語的流動,那是一種敞開的願意。而就在今年,我人生中第一次聽到我愛你三個字,是從阿嬤口中說出來的,我永遠記得那一個時刻,她在客廳看電視,晚餐後我一起坐在那,然後阿嬤就只是很單純地看著我說:阿孫~我~愛~你。我真的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刻。



在這個時代能有經驗看著一個人完整地老去或許是格外珍貴的吧!整個家庭能敬重的凝視老與死亡,並不帶著任何的逃避我想是不容易卻也值得欽佩的,某種程度也要感謝疫情,當進出醫院變得不那麼容易時,我們不會將老去視為一種病,不會因為要協助生命的日常本能而感到那是非個體的事,也不會將生命的旅程掩蓋成為一種斷層。我知道他是什麼,而我依舊愛他。



無論阿嬤是什麼或曾經是什麼,也因著這樣的經歷,讓我真實的由衷感謝整個地球與所有的相遇,這世上有太多的可能性,而我們是一群願意相處的存在,我們是結下了什麼樣的愛什麼樣的緣,想必當初就已經是非常明白的吧!




我好像每一年都很認真的在更新自己的年紀,是一個,對我就是在這個年紀又成為了這樣的人,或是說我就是在這個年紀做了這樣的事,遇到這些人,有了這些感觸的感覺。每一個樣貌都被我認真的呈現著,好像我用這個年紀生活是一件極為非凡並且需要受到重視的狀態。



每個年紀我都好喜歡,每個年紀都遇上了讓我的生命強烈改變的事,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告訴這個世界林欣吾真的活得很認真。這個認真並不是一種很勤奮或者很努力的狀態,而是我讓每一刻的自己全然地就在那裡,全然的真實。



也不是說生命一定要有什麼必經之路或英雄之旅,每段經歷所助長的個體在渙散後集結,在集結後變成某種是,然後又成為了某種不是,不是又成為不適,然後只能再度循環。



今年的許多必然故事讓我確認了我想當下的這個角色、位置、進程確實是我最高旨意的版本了,這世界給予我的怎能不愛?畢竟誠實而言,我沒有說話得力量,也沒有能力保持靜默。



祂讓我知道我沒有能力去乞討要求,也沒有能力去給予,我沒有力量去活,也無法決定去死,我沒有靈性的力量也沒有物質的力量,連我有能力冥想、修煉,也都是祂的恩典。祂創造然後祂維繫自己的創造。在這個年歲的流經,我似乎有了許多的安靜卻也勇敢的流動出不同與未知,有些出現在生命中巧妙,如同每一件必然會出現的事,每一個一定會遇上的人。有時我會差點忘了之前的某些陣子,那曾經給予我大量詩意的人、話語、音流與感受,然後像是把一切無形擠壓成某種階梯的形狀,乘著這些踩踏,走出另一種的模樣。而某一刻我又記起了一切。



這是個全然進入成長的一年,也是蛻變極大的一年,願每一個當下吾都能飽含創造、持續在覺性中熱愛,並充滿純粹的信任,活出神性活出吾。納納克說,沒有任何人是高是低。當你真正知道自己沒有力量,你才會把手打開,而真正的力量才會來到。



新的年紀我只期許自己,能讓有我的地方就有愛,永遠就只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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